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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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想到,竟然是你!」紀塵直直看向了這人。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如此多年了,大哥與他可為了功名利祿,家業紛爭而分道揚鑣,可他從來沒想過,埋於他心底的竟然會是這樣的理由。
說出來,約莫真是要貽笑大方。
這其中的荒唐和辛酸,大約只有大哥心中知曉。
可正是因為什麼都沒說。
孝瑜心底之壓抑,從來沒有顯露過卻日漸深刻的他對九叔的用情,才會將他扭曲到了如此地步。
人心之深,竟可深至如此。
「你每次看到他和我在一起,到底是何感受?」紀塵不怕他難堪,這是以高長恭的身份最後與他們這些人告別了。
是恩是怨,是愛是恨,都好。
面具戴了這麼久,大哥也該累了,不如坦誠不公,他們兄弟好好說說明白。
「呵。感受?」高孝瑜慘澹一笑。
他轉身向小皇帝稟道,「陛下,您還是先回吧,長恭是我四弟,這最後一程,我來送他。
您乃九五之尊,見了血腥,怕是不吉利。」
「好,好!那朕就先回去了!你辦妥了來稟報一聲就可。」
高緯本就怕蘭陵王,此刻看這種場面,更是早就害怕地瑟瑟發抖。縱然有如此多的羽林衛圍著高長恭,可高緯還是害怕這有通天徹地之能的高長恭脫身殺了他。
高緯提起龍袍就匆匆走了。
「陛下!臣最後的遺言只有一句,莫放柔然人入關!」紀塵抱拳,朝著那離開的小皇帝最後一拜死諫道。
高緯看著這蘭陵王的森嚴目光,嚇得一踉蹌差點摔倒,還是太監扶著他出去的。
那陪同在小皇帝身邊的鮮卑舊貴也是怕打起來被殃及池魚,陪著小皇帝一同戰戰兢兢走了。
「長恭啊,沒想到你最後,還是愛上了他。
守著他的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嗎?」孝瑜像是在取笑他,走上了台階,坐在了高緯之前坐過的位置上。
「呵,我們兄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要如此才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爹爹若還在,真是要傷透心了。」
人都走了,紀塵知曉,這高孝瑜定是也有許多話要講,在殺了他之前,才願意說些久埋心底的肺腑之言。
大哥這城府,世所罕見。
「爹爹不會的。他其實才是全天下心腸最硬的人。在他眼中,每個孩子都是棋子。
如何取捨,他早就下了決意了。
就如我是長子,可孝琬卻是嫡子,所以,他明知曉元仲華在家中如何欺負我和我娘,卻視作不見。只因為我娘親出身低微。
你可知曉,孝琬自小什麼都不如我,樣樣都不過中庸之才,可我,必須得低著頭韜光養晦,這樣才不至於搶了他的風頭。
我一點都不喜歡孝琬,可是戲做久了,就有些假戲真做。我和他的兄謙弟恭,連我自己都分不出是幾分真,幾分假了,呵呵。」
高孝瑜一杯烈酒下肚,笑著說道,
「便是你高長恭,爹爹早就想把你送去軍營遠離京畿了。
他怕你太過聰明,搶了孝琬的太子位。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孝琬他就不是太子命。
如此,你還覺得這高府尚有人情?」
「大哥,再多委屈你也不該說爹爹的不是。
我知曉爹爹是如何安排我的,我也知曉是為了三哥。可我沒有記恨過他,我明白自己該處的位置,大哥,你明白自己的位置嗎?」
紀塵反問他道。
「你給我閉嘴!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高孝瑜眼睛中血絲浮現,狠狠看著他道。
「左相說得對,你們這些滿口仁義冠冕堂皇之人才最虛偽!你攀上了他,不但在我兄弟中出類拔萃,更是連孝琬這個嫡長子的風頭都被你搶盡了。
你還不是仗著他什麼都可以許你,給了你那麼多的助力才有恃無恐嗎?卻要與我說這種假惺惺的話,長恭,你自小就比別人多了心眼,孝琬看不出,我卻看得明明白白。
你與那人之間這欲拒還迎,借力使力的手腕可真是高明。
你勾了他的心,卻許不了他想要的東西。
大哥我於是便順水推舟幫了一把,這一把,我便和和大人是一條船上的人,自此,才得以平步高升,不用被人取笑是那高府中最沒用的長子了!」
大哥這套歪理說得理直氣壯,他把自己的弟弟給賣了,然後換了自以為是的錦繡前程,卻還嗤笑著他這個四弟是下作之人。
」大哥,你也是堂堂的河南王,文襄皇帝之長子,何故如此看低自己?做個閒散王爺又如何?我高長恭有立足之地,絕不會讓一家人。。。。。。」
「住嘴,我不需要你這個下賤女子所生的孩子來保我一生安泰。我看不起你,對你,也從來沒什麼好感。
什麼東西,還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最安心。要你蘭陵王施捨給我?呵,孝琬樂意窩囊,我可不行。」孝瑜對他的好意嗤之以鼻。
「高孝瑜,其實你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幸虧你沒和他表露自己的心意。你可知曉,你根本沒什麼感情,父子兄弟血親都淡薄得很,更別說什麼愛戀之情。
你不配,還是別把你的心思說出來糟了他了。
說什麼為了他?你不過就是把他也當作了一塊墊腳石而已!」
大哥滿腹的委屈,都是源於自己的私慾沒有得到舒展。
這種人不配說什麼愛。
像他這樣的人,也是絕對做不到什麼真情真性,率性而為。卻只是會在他自認陰謀得逞,小人得志之時,來宣洩一番他心中的怨恨。
雖然,這恨無端而起。其實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可他若不恨高長恭,不恨這個被他背棄了的弟弟,就似乎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為自己的自私和冷硬找到藉口了。
若是之前的高長恭,此刻定然痛斷肝腸。最為至情至信之人不怕刀山火海,卻最怕親人的背叛。高孝瑜此舉,無異於殺人誅心。
幸而他現在是紀塵。
他在雲端之上,看盡世態滄桑,對人心二字,早有了預料。
想要就此殺了他,滅了他的生念,高孝瑜真是小看了他。
「你找死!
高長恭,你是知曉今日必死無疑,所以才會如此放肆嗎?!」
高孝瑜恨恨說道。
這高長恭被重重包圍著,百千枝冷箭對準了他,可依然如此泰然自若,讓他這個贏到了最後之人絲毫沒有占了上風的感覺!
這是為何?
高孝瑜以為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會滿心歡喜,他會看著這個得意慣了的高長恭懊悔不迭,痛苦不已。
可不想,他將深埋心底如此多年的隱情坦白,卻沒有讓長恭悲痛哀鳴。
他似乎看透了他,他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怯懦害怕。
是啊,他怕高湛知曉他的心意而故意疏遠他。
那樣,他豈不是什麼指望都沒了?至少,高湛不明白他的用心,他便還可以笑著陪在他的身邊,如少年時候約定的那般,他高孝瑜,與九叔高湛是最為交心的好夥伴。
呵,好夥伴。
他高孝瑜最愛撫琴,而九叔叔喜歡畫畫。
可不想突然有一天,高湛不再畫那高山流水,卻突然描繪起了心中那人的眉眼形狀。
為什麼偏偏是高長恭呢?他難道除了不是嫡子比不上高孝琬,連那母親姓甚名誰都不知曉的高長恭都比不了?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沒有權勢的母親宋氏讓他受盡了委屈,可原來,還有如此討人厭的高長恭來戳中他的痛處!
他與他一樣不是嫡子,母親的名字卑賤到都不可寫入族譜中,卻偏偏得了爹爹的關愛,三弟的敬仰,還另九叔叔魂牽夢縈!
這難道不是天大的諷刺,是老天實實在在在痛打他的面子啊!
他怨天怨地,卻莫非是自己本就不如?才到處不得志,連一個愛字都不敢說給高湛去聽?
怕被恥笑,怕被長廣王殿下自此認作陌路!
他殫精竭慮,終於站在了這裡,高長恭的生殺大權都握在了他的手中,卻還是沒有勝利的感覺。
高孝瑜突然感到焦躁。他比那高長恭還心慌!
」別廢話了!你今日一定得死!是自己喝了這酒,還是萬箭穿心,你自己選擇!」
高孝瑜失了耐心,狠戾說道。
「大哥,我勸你好自為之。這大齊的江山,乃是你我的祖父辛苦打下來的,爹爹為之鞠躬盡瘁,我實在不想看到這基業毀在吾輩手中。我死後,你可定要記得看清自己的良心來輔佐小皇帝。長恭謝過大哥!」
此話,讓一眾羽林衛都動容。瞄準蘭陵王的箭羽都在顫動。
「勿用你多言。趕緊上路吧!你過後,我會將你葬於皇陵!
也不算虧待了你這戰神蘭陵!」
高孝瑜說道。
「那長恭可要謝過大哥的厚葬了!來生,不再見!」
說完,紀塵端起那御酒,一口飲下。
室內,不禁想起一陣唏噓之聲,羽林衛將士看那人重重倒地,把弓箭放下。
雖是聽憑皇命,卻心都涼了半截。
有誰想過,縱橫沙場,建下無數功績的蘭陵王高長恭不是死在敵陣之中,卻是這般被悄悄毒殺在皇宮裡。
扼腕嘆息,眾士兵竟然紛紛都卸下了頭盔,向這大齊戰神致敬。
「做什麼?還不快去看看死絕了沒有!」高孝瑜竟然也不相信自己如此輕易就殺了這人。
直到上前探查的士兵搖了搖頭,他才鬆了一口氣。
。。。。。。
三日後,一輛馬車駛往皇家園陵。
卻突然有黑衣人在此地埋伏已久,突然現身劫持了馬車後面裝運的笨重東西。
「燕大哥,是棺槨!」很多西梁山的老人都來了,他們都是來接大當家回去的。
「狗皇帝怕百姓知曉他幹的好事,連像樣的送殯都沒有,便這樣把大當家的棺槨用馬車運來,真是氣人!
有些人說著就眼睛紅了,悔不當初,就敢綁了大當家留在西梁軍里,當什麼戰神蘭陵?!
沒想,燕小乙卻直接上前打開了棺槨,往裡面看去。
二話不說,他伸手竟然將那挺直的屍身抱了出來。
」二當家,你幹什麼啊?大當家會死不瞑目的!」眾人要上前阻止。卻見燕小乙一拍這人的後背,一顆珠子便從長恭的口中吐了出來,正是當年雷老四獻寶給蘭陵王的避毒珠。
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