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冷箭也講武德

作品:《將軍好兇猛

    秋風呼嘯,吹得檐角懸掛的燈籠搖晃不休。一筆閣 m.yibige.com

    被徵用來充當都統制行轅的應州刺史府里,作為後宅的澹心園,占地也有十數畝大小,十數進院落要比前衙及左右署院建得更為曲幽別致。

    不過,入秋後|庭院裡草樹凋零,這時候里里外外又站滿披甲執銳的武勇扈衛,到處瀰漫肅殺氣息。

    西院客堂里,十數支高燭照得室內通明如晝,十數人坐於堂上。

    身穿便袍的劉世中即便每時每刻都刻意挺直腰板,但鬚髮霜白的他,枯瘦的老臉在燭火照耀下,也難掩老態龍鍾了。

    剛剛年過四旬的蔡元攸卻正值壯年。

    北地天寒,入了深秋時節,見天就一日冷過一日,瘦弱的蔡元攸在御賜的朱紫官袍里添了一件厚裘,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臃腫,與劉世中坐於客堂之中,壓制不住詫然與疑惑的盯住朱孝通:

    「盧雄與徐懷在一起,還是朱沆之子朱芝一同到西署院的靈堂里弔唁劉俊你確定沒有看走眼」

    蔡府目前私底下所掌握的私兵,主要來自於蔡鋌擔任涇原、鄜延諸路兵馬都總管時招攬戰亡將卒遺孤所組建的親兵勝捷軍。

    而長期以來,勝捷軍統制一職,都是由岳海樓擔任。

    蔡鋌調入汴京出任樞密使,岳海樓因罪被貶奪將職,重新成為蔡府私吏以謀復起。

    因此,蔡府名下的私人武裝扈衛,從人手的招攬、訓練、安置以及統領,相當長一段時間以來,都是由岳海樓直接負責。

    岳海樓刺殺葛伯奕栽贓桐柏山眾人的計劃失敗,大量的人證、物證都落到葛伯奕手裡,而葛伯奕當時對蔡系恨之入骨,也遠遠超過奪其兵權的王稟、王番父子。

    見當時已經沒有妥協的餘地了,為避免引火燒身,蔡元攸不得不放棄岳海樓,與之進行切割,隨後蔡府內部又不得不將武裝扈衛進行大調整。

    雖說這些人員未必就有異心,不忠於蔡府,但他們與岳海樓牽涉太深,只要有三五人為岳海樓蠱惑,就有可能對蔡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蔡家怎麼還可能放心將最機密的事委任他們去做

    人員大調整、大撤換的直接後果,就是蔡府內部也混亂一片,對政敵的監控力量自然也是大幅削弱。

    要是在岳海樓背叛蔡府之前,怎麼可能連王稟身邊這麼重要的人物抵達應州,需要與徐懷、朱芝並肩走入劉俊靈堂里才得知

    盧雄雖然還沒有一官半職,在王稟身邊也仿佛閒雲野鶴,不怎麼管事,但就憑著他這些年捨命陪著王稟出生入死,誰不能否認他在王府的地位,非鄭壽、王孔等人能及。

    王稟復出後,在朝中也如拗相公般,堅決反對聯兵伐燕,而王稟、王番父子年初離開嵐州時,還公然與桐柏山眾人分道揚鑣,但時隔大半年,盧雄再次潛來應州,還與徐懷走到一起,這代表著什麼

    朱芝作為王系一員,卻是個缺心眼的世家子,他跟誰走得近走得遠,他們都不需要太在意,很有可能是朱芝他壓根就不會雲注意這些細節,但盧雄出現在應州,還與徐懷在一起,蔡元攸要是都不敏感,那他這二十年仕途生涯也是白白修煉了。

    田志甄身穿便袍,坐在郭仲熊的下首,見坐對面的劉衍等將,似乎對朱孝通所稟的這一狀況並不以為意,暗通這些武夫真是缺乏警惕性,他稍稍沉吟,說道:


    「孝通曾任嵐州石場牢營管營,與王稟、盧雄、徐懷等人打過交道,斷然不可能看錯——這事只能證明年初王稟、王番父子離開嵐州時,公然與桐柏山眾人分道揚鑣,純粹是演戲給別人看,但劉令公以剿匪等功舉薦徐懷擔任天雄軍第十廂都虞候,也就叫他們的這齣戲徒勞無功了。至於他們此時一同進入劉俊的靈堂,我覺得應該是向劉令公與少相施壓,迫使我們不得不出兵渡恢河進攻大同……」

    劉世中、蔡元攸、郭仲熊、劉衍等人皆神色遲疑,思慮田志甄的話。

    卻是坐於劉衍下首一名中年人,蹙著眉頭問田志甄:

    「王稟在朝中聲嘶力竭反對伐燕,劉俊為大同守軍射殺,我們已經不可能不戰而取大同,王稟身邊的人應該幸災樂禍,進一步勸阻我們北進才是,田先生怎麼會覺得盧雄與徐懷走入劉俊靈堂,是要迫使我們出兵進攻大同」

    「郭先生這麼問,說明郭先生已被王稟貌似忠良的假相所蒙蔽了,」

    田志甄對平時只會給劉世中出些餿主意就得信任的郭厘滿心不屑,但臉皮子卻微微笑道,

    「王稟反對伐燕,但他兒子王番出路伐燕西路軍監軍使時,他有反對過嗎他王家父子還不是趁天雄軍大潰,從葛伯奕手裡奪走兵權,將亡卒逃歸之功竊為己有而拿這次來說,倘若吾輩伐燕再次失利,王稟必然百般奚落,嘴臉也必然可憎之極,但倘若我們能順利拿下大同,王稟他要如何面對朝野對他在伐燕前胡說八道的彈劾郭先生,你想想看,在我們不得不出兵強攻大同之際,王稟身邊的人站出來要求我們出兵進攻大同,看似並沒有什麼作用,但王稟他是不是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了」

    「我們拿下大同,王稟辯解他戰前反對伐燕,是為朝廷大計謹慎用事,但他還是用實際行動支持伐燕的」郭厘咂著嘴問道。

    「何為奸詐這就是奸詐,」田志甄說道,「蔡相這些年都不能將王稟鬥倒,我們絕不能以等常視之!我懷疑這個徐懷都有可能向劉令公請調朔州兵馬參戰……」

    「不管王稟謀算什麼,但我們不可能不打大同吧」劉衍瓮聲問道,「劉俊郎君死於大同城下,我們還按兵不動,這事傳回汴京去,那些像吸血蚊蠅似的言官,長著一張張厲嘴,還不要將我父親生生活吃了」

    「打當然要打,關鍵是要怎麼打」田志甄說道,「此時契丹殘族在大同城有兩萬守軍,在懷仁、金城還有兩多萬兵馬,孫子曰用兵之法,曾言『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有第一次伐燕失利在前,我們就不能再有一丁點的差池,劉衍將軍,你說說看,我們用集結於應州的兵馬,要如何不出一點差池的強攻下大同」

    「用兵能有六七成勝算,便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一點差池的戰事,我隨父兄從征也快有二十年了,還從沒有遇到過,但之前這些戰事就白打了」劉衍不悅的質問道。

    「無關緊要的戰事,失利一二都無礙大局,大可放手去打,但強攻大同失利,被迫撤回到恢河南岸,劉衍將軍有沒有想過,這對劉令公、對蔡相,會是何等的不利」田志甄問道。

    「田先生,」劉世中伸手阻止劉衍與田志甄爭執,看向田志甄問道,「這個大同,我們不取看來還是不行,而守軍又太頑劣可恨,勸降也希望渺茫了,依田先生之計,我們要如何取之才算穩妥」

    「借兵。」田志甄說道。

    「借兵,怎麼借,從哪裡借」劉世中朝蔡元攸看過去,驚疑問道。

    田志甄乃蔡元攸身邊的謀臣,劉世中心想他既然在眾人都在的場合提出借兵方略,必然是先跟蔡元攸商議過並得到蔡元攸贊同的;而這時候之所以由田志甄先說出來,即便他這邊反對此策,也不至於叫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劉世中雖然武臣,但對這些伎倆也早就瞭然於心了。

    現在驍勝、宣武諸將,以及他自己的兒子都為劉俊之死義憤不己,劉世中他都有點掌控不住局面,也顧不上原有的伎倆套路,直接問蔡元攸這個兵要怎麼一個借法。

    蔡元攸見諸將吏都朝他看過來,慢悠悠的說道:「王稟囿於私怨而害國事,他屢屢說要警惕赤扈人野心太甚,但我們再一次聯兵伐燕,赤扈亦出兵奪陰山東麓之地,諸多情形,眾人是不是都已經看在眼裡了赤扈人未但沒有越界,甚至將武周山、晉公山以北的蕃民、畜產掠奪後往北遷移,這些無一不是證明他們對土地沒有什麼興趣,更在意的是財物。」

    「少相欲以財物相誘,借赤扈兵馬夾攻大同城」郭仲熊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這怕是不妥吧」

    「有所不妥」蔡元攸不滿郭仲熊這時候站出來質疑他,蹙眉說道,「赤扈,蠻部也,奪契丹北地就已經管顧不過來了。他們對土地既無野心,而意在財貨,我們以財貨相誘,使之出力協奪大同,使我大越將卒少些傷亡,不是兩全齊美之事嗎要不然的話,我們憑什麼不出一點差池的拿下大同城倘若再有一點差池,我們這些人還有機會再坐在溫熙如春的客堂里商議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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