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各出招(上)
作品:《寒門巨子》華亭縣雖然窮困,但到底也有幾萬人口,縣城內也有幾處相對較為熱鬧,人群聚集的所在,位於縣衙附近的衙前街一帶便是城中最熱鬧的所在。
下午時分,衙前街上便有不少百姓往來,幾家略顯逼仄陳舊的小店鋪中也不時有客臨門,日子雖苦,大家還是得過下去啊。
而今日,這些衙前街上的人卻看到了頗為奇怪的一幕,先是衙門裡的諸位差役先後趕來,各自神色緊張地跑進衙門。等到午後,有人更是看到衙門內的大堂突然聚攏了不少人,只是因為對這些差吏的畏懼,讓百姓們只敢遠遠觀瞧,不敢真湊到近處看個明白。
所以,當他們瞧見一群衣衫凌亂,只著中衣的男子被人如驅趕禽畜般趕出縣衙時,所有人都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他們不是縣衙里的差吏老爺嗎,怎麼就如此狼狽地被驅趕出來了?
不過還沒等附近百姓壯起膽子上前詢問呢,那些狼狽不堪,臉色或陰沉或恐慌的差吏老爺們就已趕緊低頭遮面,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離開了。
這等從所未見的變故頓時點燃了周圍百姓的八卦之火,已經有人湊在一塊兒猜測著縣衙里到底出了什麼變故了——
「我可聽說了,新來的縣令好像和這些差吏老爺很不對付,他們前幾日都沒來縣衙就是衝著縣令大人來的。」
「這個我也聽說了,難道縣令大人就是因此居然要把他們都趕出去嗎?」
「要真如此可就好了,這些差吏老爺可沒少欺侮我等……」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縣衙上下那都是徐家和方家的人,之前幾任縣令都拿他們沒有半點法子,新來的縣令能跟他們斗?」
「就是就是,我可看了,那新縣令還挺年輕的,最多就是一時氣盛,說不定沒到天黑,他就要嘗到徐方兩家的可怕了。」
一番討論下來,眾人雖感解氣,但最終還是認定了新縣令只是一時發威,很快就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了。有人感慨,有人嘆息,卻幾乎沒一人敢說自己是看好新縣令的,甚至有人已趕緊離開,不想在此是非之地久留,生怕兩家趕來後自己遭那池魚之殃。
就在不少人紛紛散去,大家都沒有其他想法時,縣衙內又出來一人。這回卻不再是那等連差吏的皂色服飾都被奪去的狼狽犯人了,而是個身材魁梧,面帶橫肉的壯漢,他手裡還拿著一份巨大的榜文和一罐漿糊。
這位壯漢並不是很熟練做這些,但還是很快就把那張榜文給張貼在了縣衙大門前的石壁上,然後沖周圍張望過來的百姓大聲道:「諸位鄉親父老,都過來看一看啊,李縣令自今日開始向本縣徵召差吏了。只要是年過十八,身強體健,無有過犯者,都可來縣衙應徵,過了關的,便可在縣衙領一份差吏的差事啊。」
他嗓門大,中氣足,幾句話一吼,讓周圍半里左右的行人店家什麼都聽了個明明白白,也讓眾百姓都露出了驚訝之色——這,這縣令才剛把人驅趕出衙門,轉頭就要徵召新的下屬了,這事靠譜嗎?
那漢子又連續喊了兩遍,這才回了縣衙,過不多久,又捧了幾份同樣大小的文書出來,身後則跟了幾名同伴,幾人招呼一聲,便各自散開,朝著縣城四方而去,卻是打算將這些榜文張貼到縣城各處。
「這……這是來真的?」已經有人做出了判斷,然後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有感到驚訝的,也有感到一絲心動的。若真能進衙門當差,那就不再是尋常小民了,別的不說,手裡有了一定職權,保護自己的權益不受損害總能做到吧。只是,那徐方兩家會任由這等事情成真嗎?
這一下情況出來,本來想走的人又猶豫著留了下來,大家都想看看有沒有人會進縣衙,會不會真能在衙門裡謀上一份差事。不過隨著時間推移,終究未見有人敢做第一個進入縣衙的人,徐方兩家多年積威之下,真沒幾人會相信一個新來的縣令能翻了他們的盤。
縣衙內,李凌悠然高坐,一邊喝茶,一邊翻看著幾卷賬目,不時拿筆做著記錄。與他的胸有成竹心不慌不同,徐森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幾次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你有什麼就說吧,不必如此糾結。」李凌突然開口,顯然這名下屬的神情變化都被他瞧在了眼中。
「大人,卑職還是覺著你如此做法過於操切了,這是徹底與他們翻了臉啊……」徐森斟酌著用詞道。
李凌嘴角勾了下:「你是指我把人通通革職驅趕,並另招人手的事情嗎?」
「是啊,這下可是一點餘地都沒有了,實在很不智。以卑職愚見,此事其實可以徐徐圖之……」
「你所謂的徐徐圖之就是先與他們虛與委蛇,然後過了一年半載,等我拿到了更多的證據後,再對他們下手?」見對方點頭,李凌卻把臉色一肅,「你就沒想過這麼做會是個什麼結果嗎?或許看著當時是一團和氣,我好他們也好,可之後呢?本官就會跟之前那些縣令一樣,因為他們的種種手段而陷入無窮的麻煩,衙門六房都是兩家之人,三班衙役也只聽他們號令行事,我一無權,二無兵,拿什麼與他們爭?
「我想都不用一年半載,兩三月內,本官就會被他們徹底架空掌握,成為另一個許恭,甚至是另一個任縣令!」
也不知是李凌看他的眼神過於犀利,還是這話太重,頓時讓徐森的身子猛然一顫,目光一垂,都不敢與上司對視了。半晌後,他才輕輕開口:「大人考慮的倒也不無道理……可是,如此以硬碰硬,我們真有機會嗎?」
「這麼做固然有可能失敗,但要不這麼做,那是必然會以失敗告終。」李凌哼了一聲,「我雖來華亭不過區區幾日,但個中弊情卻早看明白了,說如今華亭情勢已病入膏肓都不為過。徐方兩家雙手遮天,眼下的縣衙早已積重難返,若不下猛藥,根本就無法救回!」
頓一下,他臉色稍緩,又道:「你可知道我一年之前曾去過西南,曾處理過當地的一些漢蠻紛爭。在那裡,我別的沒有多少長進,但有一點卻是學到了,有時候我等朝廷官員行事根本不必想太多,瞻前顧後,只會給自己招來更多隱患,只有奮勇向前,以本心做事,才能無所畏懼,把事情辦好。
「什麼陰謀算計,都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以堂堂正正之名而動,便可無往不利,這就是以正破奇之道了!當初西南可以此平定,今日之華亭也是一樣!公道自在人心,而本官要做的,就是還公道於百姓!」
徐森頓時愣住,李凌這一番光明磊落的話語,讓他的內心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同時更是一陣慚愧。
是啊,明明他們是代表朝廷的縣令,為何非要用一些似是而非地手段來與人周旋呢?那豈不是以己之短來對敵之長,久而久之,結果必然是敗。
而李縣令所以能在短短時日裡就扭轉局面,不正是因為他足夠果斷,將自身作為縣令的優勢和權勢發揮到了極致嗎?
「卑職受教了,我定當聽從大人安排行事!」這一回的徐森如遭醍醐灌頂,整個人愈發精神抖擻,目光中再沒有了之前的彷徨和不安。
而就在這時,外間一人前來稟報:「大人,有個書生前來應徵!」
終於,在榜文張貼出去半個多時辰,眼看天都要黑下來時,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上門來了。
……
許紫陽滿腹心事地坐車回家,事情竟沒能談妥。
本來他想著李凌這一鬧,不光自家受損,方家也好不到哪兒去,正該兩家聯手,給這個新縣令施加壓力才行。
可結果,那方長庚居然以他父親不在縣城,如此大事自己不敢做主為藉口給推脫了。至於說縣衙里方家之人也可能被革職查辦什麼的,方長庚雖然也露出了憂色,但顯然沒有徐家來得更擔心。
因為他方家在華亭縣的重心其實並不在縣衙,他們的勢力更多在商貿,以及海上,縣衙六房他們看似有兩個名額,其實那兩個典吏也就湊個數而已,真正做主的還是徐家。
所以現在縣衙有變,他們並沒有損失太多,並無切膚之痛,甚至都樂得見徐家吃虧……
至少徐紫洋此時是這麼判斷的,所謂的父親不在不敢做主,不過是託詞罷了。
「真是目光短淺,不足與謀!他也不想想,若我徐家真出了岔子,那李凌會放過他方家嗎?唇亡齒寒的道理,他都不明白嗎?」老人越想心裡越是惱火,只恨那方家真正能做主之人不在啊。
就在徐紫洋恨恨地一拳砸在車壁上,想著如何是好時,車已停下,然後心腹在外急聲道:「老爺,不好了,那李縣令突然發瘋,竟把咱們在縣衙的所有人都革職驅趕,連他們的衣袍都給剝了去……」
第468章 各出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