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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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日落西沉,黃昏的光淺淡迷離,為了趕路而換的田間鄉道,周遭是大片矮矮壯壯的莊稼地,看著如無窮無盡的綠海。一窩蟻 www.yiwoyi.com
只容許單駕馬車行駛的石子路上,突發巨響之後是久久的寂靜。
綠螢率先回過神,趕忙上前拉扯車簾,探出個半個圓腦袋。她也不敢看對過,就只能朝李泰慶詢問:「李管家,怎麼回事?」
李泰慶明顯是驚魂甫定,盯著前面坐在地上的那團黑影,剛剛那個少年無緣無故的竄出,幸好侍衛勒馬及時,不然馬蹄下就多了個冤魂!
他打了個哆嗦,邊拍上自己的胸脯,「去回稟王妃,就說沒什麼的,剛有個小子竄出來嚇到了馬,沒撞上,奴才讓他走了便是。」
說罷,他立刻清咳幾嗓子,對面前低著頭看不清容色的少年喊道:「娃子,讓一讓嘿,咱們還得趕路。」
這是件常有的事,傍晚收了農活,鄉下孩子玩的野,估計這個傻大個也是玩瘋了沒分寸,到處亂跑。
然而,他的話說完,那個人絲毫不動,這就讓李泰慶很是奇怪,「男娃子?」
綠螢還未退回車廂,她瞄了眼,輕聲道:「李管家,那個人真的沒事吧。」
「沒事啊,我盯著呢,沒撞上,連馬頭都沒碰著!」
不會,是想訛人吧?
仿佛是為了佐證李泰慶的猜測,坐地的瘦削少年終於慢騰騰抬頭,他的輪廓分明,五官深邃,背脊也十分挺拔。
「你們,你們撞到我了,要,要賠錢。」
少年的聲音乾澀粗礪,一個個字從喉嚨口擠出,說的很是不利索,顫抖艱難。
喲呵,還真的是訛人...
李泰慶素來笑吟吟的臉,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垮拉了下去,敢情是遇到上趕子碰瓷的,他方才就覺得奇怪,十六七歲的大孩子,還能貪玩悶著頭往路上竄?
這男娃模樣看著挺不錯,怎麼淨做這等腌臢事,讓他個公公都瞧不起!
李泰慶出言不善,「以前在這道上坑過幾家了吧。」
「沒有,是第一次。」
「...」
這,他竟然還回答,李泰慶有點摸不准他到底是太野太皮實,還是真的『初出茅廬』做坑蒙拐騙之流。不管如何,作為堂堂王府的管家,這種事如果處理不來,那他不如提早退休回老家去好了。
李泰慶給旁邊侍衛使了使眼色,無需兩人齊動手,右手邊的小張單獨跳下馬車快步上前,拎小雞似的將少年給拖到了路邊。
原本以為這事就解決了,小張回來也好繼續趕路,哪知那個少年毫無眼色的居然抱住小張的腿死死不肯放,意欲糾纏。
李泰慶忍不住了,厲色道,「男娃,你不要不識好歹,知道我們什麼身份麼?放過你一次你還不快跑啊!」
小張眉頭亦是皺的很深,他剛上手發現這孩子骨頭重,是個天生的練家子,倘若再大兩歲好好吃飯,他雙手都不一定拖得動,眼下這娃子使出渾身吃奶的力拽住他,除非下狠手,真得難掙脫。
過了酉時,天色向來晚的極快。
坐地抱腿的少年衣著樸素,打滿了黑白不一的補丁,整張臉上沾染塵埃泥土,灰濛濛的與地上背景融為一體。其實,細看之下,他的眉目很是俊朗,只不過因長久的飢餓,導致他面色泛黃,瘦的只剩下高大骨架,才會粗看普通。
李泰慶在宮中多年,絕不是可以揉捏的軟柿子,憋著不回應,以為拖著就能逼他們就範?
他冷哼一聲,剩下的侍衛小李即刻下馬,兩個壯碩男子,總不能搞不定個少年。
「男娃,你這種行徑就算被打死了官府也不會糾察,我再給你次機會,要麼現在走,否則,我兩位護院兄弟可就不客氣了。」
少年聞言,眸色微閃,他顯然是知錯的,唇邊因為羞愧咬出的血珠順著嘴角滋出,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抱著侍衛的腿,堅持道:「賠,賠我錢。」
張李兩位侍衛雖可惜他的天賦,但他人品不行而且還戇拙,在這道也就遇到了他們這塊鐵板,若是普通人家,早就要被訛上。
思及此,他們也起了心思,對視一眼,往少年背上拳打下去。
力道是有分寸的,疼的確疼,鑽心刺骨的疼,但不傷及肺腑,權作給他留個教訓!
...
這邊廂,蘇明嫵在車內聽了許久,最初以為是有野物奔竄,後來發現是個少年兒郎,這樁事淺顯易懂,那個人是來故意尋來訛他們銀子的。
蘇明嫵前世經歷過太多人情冷暖,很難再無端生出濟世助人,救弱扶傾的心思,是以,從頭到尾,她皆只是靜靜等待,反正李管家把事情處理完,他們便好繼續上路。
可是...
蘇明嫵擰眉,「綠螢,你聽到了沒?」
綠螢左右看看,滿臉不解地道:「王妃,沒有啊,您說什麼呢?」
蘇明嫵靠到車廂壁上,是她耳力太好麼,為何只有她好像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她翻查了會兒,發現原來是她這邊緊貼著的窗牖車綢漏了條縫,所以少年的聲音順著晚風就送到了她的耳邊。
沒有疼的吱哇亂叫,只有隱約的虛弱悶哼,還有...他嘴裡始終重複的那句,「求求你們,三兩,我要三兩,三兩就可以買藥了,求求你們。」
「我要三兩,三兩就可以買藥了。」
他翻來覆去地被打,便翻來覆去地也只有這句。
無論疼得多厲害,他求的始終不是別打他,也不是打得輕一點,而是求那救命的三兩。
那種壓抑到極致的絕望,恨不得想用身體交換所需,卻無人在意無人聽見的困境,蘇明嫵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
她胸口發悶,嘴角微微泛苦,不自覺起身往前,拉開車簾。
「李管家,讓侍衛別打了。」
「是。」
李泰慶以為王妃是心善,抬頭趕忙道:「停下,王——夫人說別打了!」
兩位侍衛應聲退下,留下躺在草垛邊,頹廢爛泥般的少年,他蜷縮身體,口角俱是汩汩鮮血,眼圈猩紅,嘴裡不住地念念有詞。
李泰慶低聲認錯:「是奴才考慮不周全,污了王妃的耳。」
蘇明嫵卻擺擺手,制止他講下去,「給他三兩,罷了,給他五兩吧,他身上的傷也需要醫治。」
「王妃?」
李泰慶明白王妃待人寬容,但是,「王妃,這孩子訛人,您別看出血了,侍衛沒往死里打,就是教訓教訓,這樣以後才能不長歪。」
「嗯,我曉得的,別問了,就給罷。」
既然如此說,李泰慶也不好再糾結,「是。」
蘇明嫵說完,不由自主順著馬車轡頭眺望過去,那個人被打得頭髮披散,已看不清面容,她難得遇到,發次這樣的善心,雖然以後不會相見,也希望他好好做人吧。
綠螢上前接過手,「王妃,奴婢替你落下車簾。」
「嗯,好。」
蘇明嫵不知道的是,在簾落的瞬間,那個少年躺在地上,透過發線間隙的小孔,看到了她。
只有驚鴻一瞥,那模樣卻鏤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位心善的夫人極美,美的令他詞窮語塞,美的像是他在山上看見的櫻花樹,每一片花瓣都是那樣的純淨,絢爛璀璨。
馬車沒有停留,少年也掙扎著努力爬起來,他的手裡攥著多出來的五兩銀子,咬牙忍住沒有回頭,他得趕回去,他生病的阿嬤還在家裡等著他...
***
蘇明嫵回到王府宅子門口時,正是剛剛酉時末,新月初升。
鄉道上的突發狀況,經過一路顛簸,她早就拋到了腦後,五兩銀子,實在不會是她現下會記掛的錢財。
從馬車上被攙扶下來,十分『恰好』,符欒正要啟程去西邊的鹿山,那裡的山上沒有兇猛的野物,大都是些兔子野雞,去打獵賽馬的官家子弟尤其多。
李泰慶在旁邊站著,這堪堪趕到,總得驗收一下自己是不是悟對了吧。
於是,他彎腰上前,「王爺,啟程去鹿山的馬場啦,真是巧,王爺和王妃還能碰上。」
符欒看了他眼,輕笑了聲,「嗯,不錯,賞。」
李泰慶高興,哦,他猜對了!
蘇明嫵看著他們二人,「...」
從宮裡回來的那晚之後,今天是第一次見到符欒,現在看李泰慶那表情,再結合之前他趕路的焦急模樣,不難猜今日之事有幾分刻意成分。但是她明明記得符欒是明天清晨啟程的,所以還是讓她有點意外。
也罷,遇到就遇到了,左右就是打個招呼。
蘇明嫵朝向符欒那匹馬的位置得體福身,「臣妾見過王爺。」
符欒眺了眼女子身後堆的大包小裹,勾唇道:「王妃買的盡興麼。」
「嗯,盡興。」
李泰慶這幾天聽綠螢講,王爺王妃似乎是在鬧彆扭,他盼著兩人好,當然要再幫王妃一把的,「王妃,奴才記得,您也沒去過鹿山吧,不如問問王爺一道?」
「...」
蘇明嫵聞言立刻回頭瞪了眼李泰慶,轉過身笑道:「臣妾又不會騎馬,就不打擾王爺的雅興了。等王爺明日回來,臣妾吩咐膳房給王爺備好晚膳。」
符欒的確有意安排這次偶遇,也不是沒想過要帶蘇明嫵去鹿山,但是他的王妃,好像不需要台階,也壓根沒有反省過那日她在門口說的那些話。
符欒眸光一斂,舌尖輕咂,「誰說本王明天回來。」
啊?
蘇明嫵看向符欒,她很確定,王爺定下的就是明日晚上回程,前世雖被禁足,但也是知道符欒何時回來的,因為,他回來就進房把她扔床上欺負了...
蘇明嫵試探,「王爺,您要去鹿山兩天啊?」
符欒終於看到了她的急迫,低笑道,「本王可能是明日回來,也可能是後日回來,大後日回來,全憑心情。」
「可是...」
問題是後天不就是歸寧日,若是過了日子,她怎麼好再回去啊。
蘇明嫵這才急了,那不行,那她也要去,這兩日她要呆在符欒身邊,煩都要煩的他準時帶她回娘家!
符欒轉動手上玉扳指,掀眸看向蘇明嫵,「怎麼,王妃問那麼多,是改主意了?」
蘇明嫵點了點頭,轉變極為自然,「王爺,臣妾聽聞鹿山草木豐茂,風景宜人,能不能帶我去長長見識?」
「本王這麼晚過去,隨意睡哪裡都可以,你個女子,難道也要投宿荒野?」
符欒盯著他,薄唇輕輕吐出四個字,「成何體統。」
「...」
原來是這樣。
什麼傍晚才啟程,什麼要連呆兩日,什麼連個住地都無,全部都是藉口,在這兒等著她呢。
就在宮裡回來那晚的宅門前,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下人們面前,逼著她求他,來報那晚的仇!
符欒這樣的人,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蘇明嫵心裡抱怨,臉上也不情不願,「王爺,能不能明天一早再走。」
「還有呢。」
蘇明嫵沉默了少會兒,走上前輕輕揪住符欒的袍角,紅著臉嘀嘀咕咕說了句話。
「王妃這麼說,本王可聽不清。」
「...」
蘇明嫵看了眼周圍雖埋著頭,耳朵卻豎得厲害的下人們,合上眸大聲,「臣妾,臣妾想伺候王爺!」
符欒笑意漸濃,「哦,可以。」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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