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雪影琴聲

作品:《始皇聖劍

    今日幽冥問答結束後,三人作伴在山谷遊玩。楊湛見慕容雲真與曲如風雙宿雙飛,欣喜之餘,卻也不願多打擾他們,隨即稱自己想到山上走走。慕容雲真和曲如風想一起跟來,卻被楊湛婉拒了。

    「楊大哥好像有心事。」曲如風對著慕容雲真低聲說道。

    「大哥一生悽苦,幾番飄零,如果有機會,真希望他能有個歸宿安頓下來。」慕容雲真頗為感傷的說道。

    「看得出楊大哥是心有所屬的,只是為何不見他提起?」女人的直覺是最敏銳的,曲如風一眼便看出楊湛心有所思,只是不知為何那女子遲遲未能現身。

    「或許大哥有自己的苦衷。」慕容雲真說道。

    「應該是這樣的。如此看來,楊大哥其實是頗受相思之苦的。」曲如風說著忍不住難受起來。

    楊湛獨自走著,卻情不自禁的來到了昨夜聽琴的空地,昨夜雖有明月想照,畢竟是晚上,四周情形都無法看的非常清楚。如今白天到來,才發現這裡原來是後山了。山間花團錦簇,小溪流水淙淙,溪水盡頭著一幢精緻的小樓閣,沒有圍牆,只有許多梅樹環繞周遭。山風盈盈,梅花臨風落蕊,楊湛眼前頓時一片飛花的海洋。

    楊湛順手取下落在肩膀的梅花,卻見更多的花蕊落在了溪流之中,隨著流水遠遠而去。望著眼前的悽美情形,楊湛忍不住想起一首詞,便默默的念了起來:「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念罷,楊湛不禁感懷不已,竟站在溪邊久久不願離去。忽然,身旁小樓閣想起一陣緩緩的琴弦之聲。這聲音比昨夜聽的更加幽怨悽美,恰好又迎合著此刻楊湛心中的無比惆悵,楊湛聽著,思緒早已融入這曲調之中去了。

    琴聲依舊纏綿悱惻,在小閣內徐徐傳來,楊湛沉浸在弦索之音中,竟然情不自禁的朝著小閣走了過去。楊湛一路走到小閣窗外的花圃前,細細一看,才發現閣內有一位素衣女子在撥弄琴弦。這女子面容絕美,肌膚似雪,舉手投足皆嬌婉纖柔,自似人間仙女般脫俗。只是此刻她縱情琴瑟,思緒所發竟然愁眉緊蹙,令人心有不忍。

    楊湛聽得入迷,亦是看得出神,全然忘記身外之事了。

    女子停下琴瑟,卻是長嘆一口氣息。這嘆息,猶如承載著千年遺憾一般,有著讓人無法承受之悲。

    楊湛心中一驚,本欲後退,卻不料踩上一段枯枝,窗外於是發出了聲響來。

    女子凝眸向窗外望去,恰和楊湛對視在了一起。只見那女子眉黛展開,竟是望著楊湛出神,良久才羞澀的低下頭去。女子欲要再彈琴瑟,卻仿佛芊指已不聽使喚,再也撥弄不料琴弦了。

    方才一番對視,楊湛也覺得心中一陣震撼,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呆站一會後,楊湛對著閣內女子歉意一笑,便轉身離去。

    「公子留步……」女子忽然緊張的喊道。

    這聲音,猶如天籟之響,直沁心脾,楊湛隨即停下腳步來。

    「姑娘有什麼事情嗎?」楊湛問道。

    女子此刻已經匆匆出閣,面頰紅潤的望了楊湛一眼,似有些緊張的微啟雙唇,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去。

    楊湛見她默默的站在面前,仿佛有些困窘的在搓和著玉指,便朗朗的說道:「閣中竟有天籟之音,在下慕音而來,卻不想打擾了姑娘雅興。」

    「公子也懂音律?」女子隨即激動的問道。

    「其實我對音律也是一竅不通的。」楊湛卻有些尷尬的說道。

    「哦?」女子似乎有些失望的說道。

    「不過我能聽得出那琴聲中那份優美和感傷。」楊湛真誠的說道。

    「公子能說出這樣的話語,其實便就懂得了音律。」女子微微一笑說道。

    楊湛卻不以為然的報以一笑。

    「古有伯牙臨淵鼓瑟,樵夫子期每每聽出樂中高山流水,更知伯牙心中之志,此謂知音在心,便是懂得音律。而無此心性之人,縱然指法嫻熟,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彈奏了些什麼。」女子緩緩的說道。

    這一番話語聽得楊湛神馳不已。天下之事,但凡精妙者,必定在神不在貌;但凡赤誠者,必定在心不在於形。而這樣雅致精深的道理,恰由這位美麗的姑娘用柔美的話語講出,不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嗎?

    楊湛忍不住凝望著這位素衣女子,心中滿是激動和讚嘆。

    女子卻嬌羞著低下頭,臉上忍不偷偷的泛起絲絲笑意。

    「姑娘琴藝卓絕,令人聽後心曠神怡;而學識更是淵博,令我心悅誠服。」楊湛忍不住將心中的感慨說了出來。

    楊湛字字鏗鏘有力,說的不偏不倚,女子聽了自是心中歡喜不已,於是忍著心中尷尬好好的望住楊湛。只是這樣的情況持續不了一刻,那女子臉色眉宇都紅艷的如閣外的梅花一般。女子只得趕緊低下頭去,久久不能復原。

    楊湛豈懂她少女心思,卻道是自己誤闖,驚嚇到人家了,於是定了定神說道:「在下今日誤闖姑娘閨閣,實無冒犯之意,請姑娘見諒。」

    「公子無需自責,我練琴多年,一直都沒有人聽賞,公子今日能聽我奏樂,是我的榮幸。」女子見楊湛似有離去之意,遂急急忙忙的說道。

    「沒有打擾到你自是最好了。」楊湛寬慰的說道。

    「公子可還願意多聽我彈奏一曲?」女子忽然望著楊湛說道。

    女子的眼神和話語之中充滿期待之意,楊湛哪裡好意思拒絕,何況現在時間尚早,回去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楊湛於是點點頭。

    女子隨即喜上眉梢,迎著楊湛進入了閣內。

    這小閣精緻卻也足夠簡約,屋內屋外不多做裝飾,陳設亦簡簡單單,但每一件物品器具都一塵不染,卻也是讓人覺得舒坦。

    「寒舍簡陋,請公子不要見怪?」女子微笑著說道。

    「姑娘誠心邀我聽琴,我豈可要求甚多?何況此地清幽,已是美不勝收,又何來簡陋之說?」楊湛真誠的說道。

    女子隨即沏了一杯茶水,雙手捧著遞給楊湛。楊湛凝神輕輕一聞,茶水清香飄逸,且似乎還有另一種細膩淡雅的芳香,待睜開眼睛來,才辨出這是女子指尖之氣。楊湛頓時有些尷尬,只好急忙大口大口的飲了起來。此舉卻看的女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公子我再為您添一杯茶水吧。」女子說著又去幫楊湛沏茶了。

    楊湛卻望著女子纖柔飄逸的身影出神,這般優雅的畫面,曾一直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的。想到這裡,楊湛竟然默默傷神。

    「公子有心事?」女子好奇的問道。

    「沒有,沒有。」楊湛隨即舒展眉頭說道。

    「對了,姑娘莫要再叫我公子了。在下楊湛,楊柳的楊,精湛的湛。」楊湛說道。

    「楊柳依依,月明水湛。真是個好名字。」女子忍不住說道:「我叫雪影。」

    「雪影。」楊湛默默念叨一番。女子卻聽得心花怒放,如沐春風。


    雪影隨即坐下,探出玉指按住一根琴弦,隨即優美的曲調便就迴蕩在小閣之中。只見她凝神端坐,芊指來回點撥,楊湛便聽得無窮無盡的天籟之音。這曲聲已不似先前那般憂傷,反而越發婉轉悠揚,似乎萬物逢春,又像雨後新晴,讓人心曠神怡。楊湛一直沉浸在樂曲的美妙之中,直到雪影彈奏完畢,楊湛還置身其中。

    「妙極,妙極。」楊湛忍不住誇讚道。

    「不知楊大哥所說之妙妙在何處?」雪影忽然凝眸望著楊湛問道。

    「剛才聽雪影姑娘彈奏,我猶如置身暮春山林,但見草木鬱鬱蔥蔥,鮮花爭相綻放;又如親臨曠野,見那雨後七色彩虹……」楊湛意猶未盡的回憶道。

    「楊大哥真知音人也。」雪影幽幽的說道,竟而痴痴的望住了楊湛。

    楊湛被這柔美的目光凝望著,心中直是撲通撲通的跳,這感覺何其美妙,又何其不可思議。屋內二人相視不語,一切都在此刻凝結,只有時間在緩緩的流逝。

    良久,二人才回過神來,卻也是各自尷尬非常,竟然都不知所措起來了。

    忽然,雪影起身將琴撫摸一番,楊湛以為她還要再奏一曲,便傾心聽聞。卻不料雪影將琴抱起,轉身放入柜子之中,然後再加上鎖鎖了起來。

    「雪影姑娘為何將琴收起?」楊湛好奇的問道。

    「既遇知音,此琴便要封存了。」雪影紅潤著臉頰說道。

    「如此豈不可惜了?」楊湛問道。

    「此琴有恩與我,縱是可惜,我也要將它好好珍存起來。」雪影的聲音低的連自己也聽不得見了。

    楊湛卻是一頭霧水。

    「楊大哥為何來到這幽冥谷?」雪影忽然問道。

    「有一位姑娘身中劇毒,我們來此便是要詢問谷主神醫所在的。」楊湛答道。

    「一位姑娘?」雪影望著楊湛遲疑的說道。

    「對呀,曲姑娘遭歹人暗算,性命堪憂。」楊湛有些焦急的說道。

    雪影卻不禁黯然傷神起來。

    「那你們問到谷主了嗎?」雪影稍後又問道。

    「今日已經作了一番幽冥問答,谷主說明日便可詢問神醫下落了。」說道這裡,楊湛難掩得意之色。

    「那楊大哥豈不是明日便要離開這裡?」雪影忽然焦急的問道。

    「救人要緊,如果知道了神醫下落,我們自然要立刻前去拜訪。」楊湛說道。

    雪影卻是幽幽一嘆,進而陷入更深的憂傷之中。

    「雪影姑娘,你沒事吧?」楊湛關切的問道。

    得到楊湛的關懷,雪影自是心中激動,但仍舊不足於抵消心底的失望與蕭涼。雪影於是微微的搖搖頭。

    「方才聽得楊大哥朗誦一闋雅詞,甚覺文辭雋美,不知是何文章?」雪影問道。

    「是東坡先生的《水龍吟》,我幼時在私塾學得。」楊湛答道。

    「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樣唯美的字句,只恨身居幽谷,卻無緣學得。」雪影遺憾的說道。

    「《水龍吟》自是東坡先生情真意切之作,如果雪影喜歡,我可以寫下來給你背誦的。」楊湛得意的說道。

    雪影臉上的愁雲立馬煙消雲散,隨即取來紙墨。楊湛亦是揮毫潑墨,盡情揮灑,不多久,一幅力道遒勁的《水龍吟》便呈現在了眼前。

    「楊大哥寫得一手好字!」雪影忍不住贊道。

    「這般優美的文章,如果能以圓潤的行草書寫,定會更加般配,可惜我只會這一種字體。」楊湛不無遺憾的說道。

    雪影卻是默默的打量著楊湛,心想他不僅為人坦誠真摯,而且多有才識,只嘆山長水闊,緣分匆匆。想到這裡,雪影忍不住默默流下淚水來。

    楊湛心中一驚,連忙追問何故。雪影卻只搖頭,牽強著說:「此文章太過感人,不免觸景傷情。」

    「東坡先生所寫,自是每個飄零人的心思。雪影姑娘安居幽冥谷,也會作飄零之感?」楊湛不解的說道。

    「書亦如音律,子期伐樵,便也懂伯牙高山流水之志。」雪影默默的說道。

    楊湛頓時覺得自己膚淺,於是更加讚嘆的望住雪影來。

    二人再一番相聊,楊湛將自己之前的美好經歷娓娓道來,聽得雪影或嘖嘖稱奇,或捫心相憐。雪影卻似乎聽的多,說的少,楊湛也不見怪,畢竟一個幽居山谷的姑娘,是不會有太多際遇的。

    天色漸晚,楊湛於是和雪影匆匆話別。雪影站在閣外,直到楊湛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

    「大哥,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許久呢。」慕容雲真見楊湛回來,依舊擔心的詢問起來。

    「哈哈,我只是在這山林附近轉了轉,但見山花爛漫,美景如春,於是便多耽擱了一會兒,讓二弟擔心了。」楊湛輕鬆的說道。

    見楊湛這般輕鬆愜意,慕容雲真和曲如風這才放心下來。

    「二弟,明日咱們還要問谷主神醫下落,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楊湛說道。

    眾人於是各自回到自己屋內。曲如風白日與慕容雲真遊玩於山水之間,自然意猶未盡,連連回味當時情景,似乎完全忘記自己身中劇毒的事實。而慕容雲真得知明日可以知道神醫的下落,也是心中期待非常,也許過了明日,曲如風就可以安然無恙了。

    楊湛固然期待明日的幽冥問答,但輾轉反側依舊難於入眠,隱隱覺得心中似有其他牽掛,卻又說不上來。楊湛睡不下,索性起身走到屋外,走著走著竟然又來到昨夜聽琴的空地,只是這一回,再也聽不到琴聲了。明月橫掛當空,星漢依舊燦爛,少了琴音,這夜格外的靜謐。

    「原來彈琴的就是雪影姑娘。」楊湛這才明白過來,隨即又想起白天與之相談的情景,不禁愜意非常。

    「可惜雪影姑娘已經封琴,不然此刻定能再一賞雅音。」楊湛自言自語道。

    「你倒好,只知琴音好聽,卻不解琴瑟相思之苦。」楊湛身後傳來一個輕蔑的聲音說道,正是那孟婆了。

    「婆婆。」楊湛連忙喊道。

    孟婆卻不搭理他,只是和他齊身站在一旁。楊湛卻是有些詫異的看著孟婆,完全不明白她講的是什麼意思。孟婆亦看出楊湛心思,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嘆息一聲說道:「為何世間盡出些呆瓜。」

    楊湛更是不明白了,欲要再問,孟婆卻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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