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錯了嗎？趙雲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作為一個鄉紳家庭，趙雲見過佃戶的辛苦，不過趙莊的佃戶，甚至周圍幾個鄉里的佃戶日子都不錯，所以不清楚其他地方的情況。

    他問過老師，為什麼會有起來造反。童淵說大部分的反賊，首先是犯了事情，可能會死。

    如果但是只有自己一人，那麼會選擇遁逃，然後隱居一段時間。

    反過來，若果身邊有好幾十個，甚至上百人，就有可能會蠱惑其他人去造反。

    東躲西藏的日子並不好過，但哪怕是占山為王，依靠劫掠也能過著很舒服的生活。

    隊伍大了，看著官府也管不了自己，野心也開始膨脹起來。

    隊伍達到一定程度，那麼他就算想要停下來，他麾下那些頭目，也不會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叛亂就造成，停止的方法只有兩個。要麼被朝廷剿滅，要麼滅掉朝廷……

    這種情況，從陳勝吳廣，到綠林赤眉，甚至黃巾之亂，其實都是這樣起來的。

    在趙雲看來，所以造反都是少數幾個賊首的私心所致。

    下面大部分人都是他們蠱惑的結果，本身就是罪犯，甚至是死刑犯，他們的起事就不正義。

    現在張鈺告訴他，若官府才是犯罪，我們在罪犯的折磨下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隨時要死去。

    我們的家人和妻兒都無法保護的時候，是忍氣吞聲下去，還是站起來反抗。

    「哪怕犧牲一個我，也會千千萬萬的我。當大家發現，這個國都已經從一個樂園變成一個賊窩，自己的每一天距離死亡和絕望如此接近的時候，他們會起來反抗，他們會重新把這個國家建設成為一個全新的樂園。」張鈺眼看趙雲神色複雜，於是立刻追擊。

    頓了頓，繼續說道：「暴秦壓迫我們，所以我們起來反抗，於是有了前漢；王莽壓迫我們，我們起來反抗，於是有了今漢。

    如今大漢也成為了一個賊窩，為什麼我們不把賊人都清理乾淨，把他重新建設成為一個樂園，一個溫馨的家園？」

    「難道不應該，讓家主明白自己的家已經變成現在這個模樣，讓他好好反思，然後好好想辦法把家園改善好嗎？我們已經習慣了這個家園，一個新的家園，我們難道就能習慣，如何保證，它不會成為一個新的賊窩？」趙雲反駁。

    「問題是這個家的架構已經定下，大家也已經習慣它的結構。所以你不能大幅度的更改，可今漢已經用自己來證明，只是小幅度的更改，其實沒什麼用，它最後還是會變成賊窩。

    這和家主已經沒什麼什麼關係，下面的管事，甚至普通的家奴，哪怕有一點權力的，都已經開始有自己的利益和人情。這個時候家主要大改，牽扯到的已經不是他自己的利益，而是所有人的利益。

    你覺得，那些管事和家奴，會允許他這樣大改？」張鈺反問。

    「可王莽同樣用新朝證明，亂改的結果就是連兩代都沒有能傳下去。」趙雲回懟。

    「王莽不是要大改，他是要回復周代那種原始的結構。那個時期黔首甚至連姓氏都沒有，只是捆綁在士大夫手裡的奴隸。他們如今好不容易有姓氏，有家族有了新生活，怎麼可能還願意回到過去？

    對於管事們來說，周代的制度也是老掉牙，他們平時尊孔，那是打著尊孔的名頭，在皇帝的脖子上套上枷鎖，讓他不敢亂來，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真的就認為回到周代，一切都會好轉。

    歷史只會前進，就算短暫倒退，也註定不長久。新朝的滅亡，僅僅是說明了這個道理！」張鈺自然有他的論點。

    趙雲覺得腦殼痛，三觀衝擊得太厲害，尤其張鈺在說明自己的論點的時候，還專門用了暗示的方法，不斷強調自己的正確性。

    「那張教主如何斷定，你認為的家園，就不會出現問題？」趙雲反問。

    是的，到了這一步，他其實也已經詞窮。說真的，他就算看過書，也不可能有那麼豐厚的學識。

    以前的學識，一部分是家族的蒙學，一部分是自學，更多是童淵傳授的結果。

    其實這樣也不好，一般來說老師在授課的時候，也會把自己的三觀傳授下去。

    「這個世界哪來千年萬年不變的家園，一個房屋修修補補，二三百年也已經腐朽得不行。國家也一樣，這個制度不合適，我們換一個，慢慢去嘗試。

    比如說，我們先定個小目標，構築一個四五百年不會滅亡的國家。以後修修補補，可能又能堅持二三百年。再然後我們的後人，又開始嘗試構築一千年壽命的家園……」張鈺緩緩說道。

    「那如何保證，新的制度不會如王莽的新朝一樣？」趙雲反問，其實現在很多人主流的想法就是這樣。知道大漢已經很破舊，需要更換，可誰能保證不是下一個王莽。

    保漢派，要麼一身利益都已經和大漢牽扯在一起。要麼就是擔心新的制度，會損害到自己的利益，想著修修補補，說不定大漢這個宅子，還能再用個二百年的。

    其實仔細看會發現，東漢的建立，其實就是這種表現。大家一起努力，把『大漢』這個宅子修修補補，然後進行小規模的調整，然後磕磕碰碰過了近二百年。

    然後到現在，正好又是一個新的輪迴。

    當初把問題丟給後人，如今後人們，終究又要面對這個問題。

    難道說，還要繼續修修補補，湊著著再用二百年？

    晉朝建立是265年，但三國歸晉其實是280年，從184年到280年，近一百年，五代人的更迭，又經過三國的洗禮，大家對大漢的感情徹底淡薄。

    和大漢有直接利益關係的，也已經死得差不多，這才是司馬氏能坐穩江山的關鍵。

    某種意義上來說，諸葛亮的三分天下，間接滅亡了復漢的可能性，只為了保全蜀漢。

    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有從巴蜀起家，重奪天下的想法，所以暫時這樣也沒關係。

    只是劇本並沒有按照他設定的來演，從龐統中伏開始，一切都偏離了他的劇本。

    從實際結果來說，大漢的徹底覆沒，他的三分天下功不可沒。

    以成敗論英雄，諸葛亮就是真正導致大漢覆沒的頭號罪人。

    沒有赤壁，曹操一統天下，曹丕篡位，天下思漢之人紛紛起事，無非又走一趟王莽的老路……

    可實際呢？天下出了三個皇帝，其中一個還以漢室宗親，大漢正統自居，該反誰？

    就算有抵抗的力量，也最終不團結被剿滅……

    「以歷史為鑑可知興替，我們和王莽不同的地方，就是我們來自黔首，我們也更懂得黔首需要什麼。如何在保障他們利益的同時，兼顧到自己的利益，這就是進步的地方。」張鈺回答道。

    頓了頓，看向趙云：「趙雲，你的忠義到底是站在劉氏一族這邊，還是站在天下黎民百姓這邊？問問你的心，好好做出選擇，然後回答我的問題！」